安娜·伯恩斯所寫的《牛奶工》是2018年布克獎得獎小說,內容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女「我」自述受到「牛奶工」權力脅迫的經歷。作品呈現出1970年代北愛爾蘭社會的混亂和暴力,不信任、對立、分裂、謠言、監視迫害和死亡。人民不是被動、無作為或麻木,對任何事都抱著「那又有何意義」的心態,不然就是用言語或身體暴來回應,但這一切都被認為是正常的,受苦是正常的、暴力也是、政治的死亡是日常的一部分,大家自有一套過日子的機制,若是沒有照著腳本走,那麼就會被歸類為「心智失常」。
作者以意識流的手法讓主角「我」不斷地「想」所有的事,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包括「牛奶工」那個反叛者的領導人,如何把她變成所有物的事,發生在她們這個地區的事,發生在她家人身上的事,發生在她「或許男友」身上的事,「我們這邊的」、「海那一邊的」、「馬路那一邊的」。所有所有的事,都用一長串一長串的句子寫,都是「想」而不是「說」,很少有對話,若是有也是爭吵和誤解,不是溝通,所以令人感到很壓抑,甚至痛苦,讓人對於「我」的不說明,不解䆁感到煩悶。她的「不作為」被不斷地渲染、放大擴散,直到一切都太遲,直到她別無選擇放棄抵抗,坐上了「牛奶工」的車,因為她阻止不了他擁有她,她和她的爸爸一樣,在強大的暴力和恐懼之下,變得自暴自棄,想要就給你吧,只要快點結束就好,這就是人為什麼會變得「不正常」的原因,這就是人為什麼會憂鬱而死的原因,就像藥片女孩所說的,「一切都好可怕!真心恐懼他人而且不只在難過的日子裡。」
什麼樣的迫害和痛苦會令人把受苦當成日常,甚至還可用「受苦的等級制」來評論他人所受的苦,說什麼「只死了一個兒子和丈夫,沒有女兒,因此不夠格」,如果不是因為政治的死亡,或和政治有關的,就不能稱之為苦,所以沒有抱怨、憂鬱的理由,因為比你苦的大有人在。這絕對是不正常的,把政治凌駕一切,不管個人、家庭的痛苦,這是暴力,這個社會裡的人甚至故意選擇不和自己愛的人結婚,因為相愛的關係可能會被命運或某人奪走,但即便如此,死亡依舊不會放過你心愛的人。
所以大家都很壓抑,變得被動無力和封閉,甚至不再相信光明和希望,他們甚至不相信天空有除了藍色以外的顏色,他們接受「既定的事實」,甚至促成,不然還會是怎麼樣?不然天空還會有什麼其它的顏色?所以他們說女主角「我」一定和「牛奶工」私通,藥片女孩一定是因為女主角才被殺的,大家開始預期你的行為,結果你真的符合他們的期待。女主角曾經試圖解䆁,和她的媽媽以及她認識最久的朋友,但得不到理解和支持,而她只有十八歲,只有一個人,她一點一滴的被牛奶工的威脅滲透,他叫她不要做什麼、要做什麼,她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不動對方一根手指頭,就可以造成傷害;性威脅,不一定要有肢體的接觸,她不知道只要不喜歡或不舒服,你可以不用忍受任何人的靠近,她不是自願上牛奶工的車的,是因為絕望、孤立無援、「既定的事實」才放棄掙扎的。
如果每個人都可以像藥片女孩的妹妹、真的牛奶工、三姊夫或那個法文老師一樣,這世界一定不會那麼難以忍受,疼痛的太久會把它視為理所當然,書裡面說那些住在黑暗中的人,早已習慣黑暗給他們的安全⋯⋯但如果每個人都相信自己有權力活在一個免受暴力威脅的社會,如果我們真的分得清楚什麼叫正常的,什麼不是,如果我們都可以照法文老師所說的「改變一件事,只要一件事就好」,那我們或許就可以期待其他的一切也會跟著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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