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倫敦落拓記-喬治•歐威爾(Quotation)


1.這很難解釋-一種墜重的滿足感,餵飽的野獸才能感受到的滿足,因為生活是如此單純。而雜工的生活再單純不過了。他因循工作與睡覺之間的節奏過活,沒時間思索,也很少意識到外面的世界⋯⋯(p104)

2.我們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這卓越世界的卓越居民,只是一群工資微薄的工人,寒酸潦倒地喝得醉醺醺。(p109)

3. 為何如此的生涯會延續-到底有甚麼目的,是誰讓它延續,為了甚麼理由。我不是要擺出叛逆、晃遊的姿態。我僅想探索巴黎雜工生涯的社會意義。首先應該說雜工就是現代社會的奴隸。⋯⋯他的工作低下屈卑,無須技巧;他的工資僅供糊口;要等飯碗砸破了他才能休假。他與婚姻隔絕,即使他結婚,妻子也得工作。要不是有幸運的轉機,他無法脫離這種生涯,除了入獄。⋯⋯這不能歸咎於他們本身的懶散,懶散的人無法當雜工;他們只是讓生活模式困住了,完全無法思考。如果雜工稍有思考,他們早就組成工會,罷工要求較佳的待遇。但他們無法思考,因為沒這閒暇;他們的生活模式已迫使他們成為奴隸。
雜工的差事對文明社會真有必要嗎?我們老覺得那一定是份「正當」的工作,因為既艱苦又無趣,反映了我們對勞力工作的盲目執著。我們看見有人砍倒一顆樹,只因他動用了力氣,就斷定他滿足了社會需求;我們萬沒想到,他砍倒一顆碩美的樹,或許創造出一尊醜陋的塑像。我相信雜工的況也相同。他以勞力賺取血汗錢,但並不表示他做的事有裨益;他或許只是提供一項奢侈品,甚至很多時候連奢侈也談不上。(p128-129)


4.馬車與人力車根本沒必要;⋯⋯它們是奢侈品,但有乘坐過的人都曉得,那是品質很差的奢侈品。它們提供了些許的便利,但絕不足以抵銷人與動物所受的磨難。(p130)

5. 基本上一家「時髦」的飯店裡有上百的人做牛做馬,讓兩百人為並非真正需要的東西被敲竹竿。如果飯店與餐廳能摒除無謂的表面工夫,以簡便的方式幹活,雜工就能每天工作六至八個小時,而非十至十五個小時。(p130)

6.我相信要延續無用勞役的本能,追根究底,出自對暴民的恐懼。暴民(依這想法辯稱)是如此低等的動物,假如讓他們閒下來很危險;讓他們忙得無睱思考比較妥當。若問一位思想誠實的富人關於改善勞動條件,他應該會發表下列一席話:
「我們曉得貧窮非常不愉悅;事實上,它如此遙遠,我們寧願折騰自己擬想貧窮之不愉悅,但別期待我們會想辦法。我們同情你們較低等的階級,就像我們同情長疥癬的貓,然而我們會拼全力阻撓你們改善境況。我們覺得你們這模樣較妥當。維持現狀於我們有利,我們可不想冒險讓你們自由,即使每天只有額外的一個小時也不行。親愛的弟兄,你們必須流汗工作好讓我們去義大利旅遊,那就好好流汗吧,該死的。」(p131)

7.對暴民的恐懼是種膚淺的恐懼。它源自某種想法,以為窮人與富人之間有種最根本且神秘的差異,彷彿二者隸屬於不同的族群,就像黑人與白人。事實上差異根本不存在。窮與富的區分在於收入多寡,再沒其他因素了,泛泛的百萬富翁不過就是泛泛的刷盤子雜工換穿上新西裝。(p132)

8.觀星是免費的表演;用眼睛又不必花錢。你必須要熱衷某樣事物。並不能因為你在路上流浪,除了茶與兩片吐司之外,你就不能想些別的。但過這樣的生活,很難對星星之類的事物熱衷吧?你意思是說,靠作畫行乞?並不盡然。這樣的生活又不會將你變成隻蠢兔子-如果你心意堅決的話。但對大部分人似乎都有影響。那當然。看看柏迪-四處索討茶喝的傢伙,只適合撿香煙屁股。他們大部份變成這德性。我鄙視他們。但你不需要變成那樣。如果你有受教育,餘生是否在路上流浪都無所謂。我覺得剛好相反,如果你讓一個人身無分文,他立即一無是處。(p175)

9.乞丐鮮少自社區索討超越糊口的生計,再者,根據我們的道德觀念批判他,他不斷忍受的苦難已足以抵償。我不認為乞丐應該隔離自成一個族群,或讓大部分現代人有權利鄙視他。問題來了,為何乞丐會受到鄙視呢?-普遍上他們就是受到鄙視。我認為理由很簡單,他們沒法賺取像樣的收入。現實生活中沒人管工作有用或無用,有生產力或攀附寄生;唯一計較的是營利豐厚。現代討論關於精力、效率、社會服務以及其他議題有甚麼意涵,除了「弄錢、合法地弄錢、弄很多的錢」?金錢成了美德的最大測試。乞丐沒通過這測試所以他們受到鄙視。⋯⋯他不會比一般現代人更頻於出賣良心;他唯一犯的錯誤,就是挑選了一門不可能致富的行業。(p184)

10.⋯⋯教育程度不高的人,工作習慣深植於骨子裡,他需要工作比需要金錢更甚。真正需要同情的是那些從一開始就在底層的人,以空白、毫無資源的腦袋面對貧窮。(p191)

留言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