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瑪格麗特•莒哈絲


出版社:允晨文化,作者:瑪格麗特.莒哈絲,譯者:王東亮,出版日期:2006/07/01

莒哈絲在<<情人>>中回顧自己十五歲時的初戀,她和她的中國情人在湄公河相遇,之後便開啟了他倆之間糾結的愛慾關係。這段關係不容於家庭和社會,亦無法跨越種族和階級的隔閡,最終只能以分離收場。莒哈絲在<<情人>>裡圍繞著愛情故事,展開對年少回憶的追溯,同時寫出母親和兩位哥哥對自己所產生的巨大影響,原生家庭的記憶是她無法抹滅的印記。莒哈絲藉著寫作來釋放自己,並試圖踰越傳統父權所設下的限制,她寫情慾的歡愉,也書寫自己的身體,以女性為主體來發聲,拒絕當個被壓抑的個體。

<<情人>>其流動和意象性的筆法充滿了陰性書寫的特質,<<情人>>的主題包括在父權制度下的犧牲者,對母親的愛恨交纏,以及解放女性的性歡愉等⋯⋯。小說中意識的流動在今昔的時光之間變換,年老的敘述者經由十五歲女主角的視角來看待故事,聲音卻又是敘述者自己的,她公開的操作及解釋文本,不同於傳統的敘述手法。莒哈絲並非用一般系統的結構來鋪成情節,而是分散式地,零碎地拼湊出故事,她描寫一些瑣事,一些細節,像是衣服,鞋子的樣式和材質,她也擅長用意象來傳達對愛情對生活的感受,譬如湄公河的形象慣穿了整部小說,既象徵了生命,死亡,力量,毀滅,也象徵了愛情的開始和結束,這多重的象徵性使這個符號擁有了多義性,另外在小公寓裡窗外那城巿吵吵嚷嚷的意象,可能也象徵了男女主角之間情慾的歡愉,像噪音淹沒覆蓋了他倆,使他們感到安全,因為在龐雜的城市中沒有人認識他們,也沒有人會批判他們。

<<情人>>也描寫出父權制度的殘暴不仁,女主角、男主角和女主角的小哥就是這制度下的受害者。女主角的父親很早就過世,表面上母親身兼父職,但真正握有父權的是大哥,莒哈絲形容他的大哥是個冷酷無情,天生就要殺人的支配者,母親對他的偏愛,使他更肆無忌憚地欺壓莒哈絲和她的小哥,事實上,莒哈絲認為她那虛弱的小哥,就是因為兇狠的大哥才死的。小哥是不被傳統父權所認可的「男人」,他不像大哥那麼強壯有力,他總是在打架時處於劣勢,他是被像大哥這種父權裡的強者所鄙視的「非人」,大哥說那些弱者不過是腐爛的獸屍,小哥其實是死在父權之下的。

而被認為是腐爛的獸屍的還有男主角,在男主角花大錢請女主角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大哥刻意不正眼瞧男主角一眼,認為他只配幫他付錢,不配得到一絲一毫的尊重。這之中的輕蔑來自大哥身為法國人的種種優越,更來自大哥對自己身體所感受到的強勢,因為這個中國情人和小哥一樣瘦弱沒有力氣,莒哈絲在書中甚至說他除了擁有性器官之外,別無男性特徵,也難怪男主角必須要靠不斷做愛才能克服膽怯,因為這是他唯一可以証明自己是男人的方法。

女主角當然也逃脫不了父權的迫害,最令人觸目驚心的一幕,莫過於女主角被媽媽剝掉衣服施暴,而大哥在隔著牆聽,期待危險發生。女性身體權被剝奪,在父權的掌控之下被肆虐,被無情的暴露展示,是對女性最徹底的羞辱,而加諸於女主角身體的折磨竟是出於另一個女人,她的母親之手,那心理上所蒙受的痛苦更是巨大。莒哈絲清楚地感受到性別之間的不平等,和自己身體的嬌弱,所以她帶起了男帽,剪掉了長髮,她非常喜歡那頂男帽遮蓋了她的女性特質,我想或許她更嚮往的是男帽所代表的意義,一種力量,一種權力,男主角也是被女主角帶男帽的形象所吸引,可能他也是在嚮往男性的形象,而女主角也成為他勇氣的來源。

從女主角被她的母親毆打那一幕,不難推斷出她們之間的關係,莒哈絲自己說她對她的母親又愛又恨,她的母親雖然也有寵愛她的時候,但因為她母親時常會陷入低潮,對一切失去興趣和感到沮喪,並且還經常歇斯底里,所以又會無視於她的存在。更有甚者,在母親的眼裡和心裡只有對大哥的愛,母親為了大哥花光所有積蓄,她只叫大哥「我的孩子」,她對大哥已經是病態地依戀。母親知道女兒遲早會離開自己的身邊,女兒和兒子是不一樣的,這又是傳統父權中男尊女卑的概念。而莒哈絲則藉著和她和中國情人的戀情來反抗,反抗她的母親,反抗她母親對她的身體所設下的禁錮,她身為一個女兒,踰越母親守貞的命令,她所得到的性歡愉使母親忌妒,使母親發了狂地打她。莒哈絲也想著要離開,永遠地離開,不要再知道任何有關母親和大哥的消息,她要得到自由。

十五歲的莒哈絲初嘗情慾,便不可自拔,她並不是以愛情或心靈來當作性的動機,她為性而性,為了享樂,為了慾望而做愛,她不曾在她的情人面前掩藏她的想法,或者假裝羞澀,她直接告訴他,她要他,這樣的作法一反傳統所塑造的女性形象,一種被動,一種只能接受的形象,她不閃躲,她正面回應身體的需要,就因為如此她被人稱為婊子,被當成是不知羞恥的人,這就是偽善,假道德,若有人膽敢敲破這虛假的規範,她必然會受到社會的排斥和放逐,而女主角最終也離開她原來所住的地方。

看完<<情人>>,我不禁在想或許女主角勇於擁抱自己的情慾,在某一方面是解構了父權,但她的戀情終究還是在傳統的社會階級中被否定,而當時的女主角也不夠有力量來捍衛她的情人,她的小哥,或者是說她的情人和小哥也沒能守護著她,不管怎麼樣他們在父權之下,只能是附屬的角色,他們的幸福也只能被葬送。我想在這樣的壓迫下,莒哈絲的一部分早已失去,變得不完整,是因為她對寫作的愛才讓她還活著,或許她一直想用寫作尋回的就是她失去的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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