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 a Girl.
Just Me.

＜＜娜娜＞＞是左拉的鴻篇巨著＜＜盧貢-馬卡爾家族＞＞中的第九部小說。左拉自然主義的代表人物，他認為小說家應該採取科學的態度和方法來描述真實的生活。收集大量的資料，對生活詳細的觀察，並且把人物放到各種環境中去實驗，以便找出其行為的規律性。左拉認為人和其他動物一樣都受遺傳和環境的影響而決定了性格，無法擺脫，控制不了自己的命運。

＜＜盧貢-馬卡爾家族＞＞就是左拉運用科學的方法，輔於各種風俗和事件的記錄，來呈現法國第二帝國的社會風貌。而＜＜娜娜＞＞這本小說，則是透過娜娜這個角色，讓讀者看見第二帝國腐敗墮落，紙醉金迷，縱情聲色的面貌。在小說中，左拉鉅細靡遺的刻劃出人性中的醜陋，男人們虛假偽善，女人們貪婪賣淫，幾乎沒有一個好人。＜＜娜娜＞＞讓我知道，原來巴黎也有如此見不得人和毫無道德感的一面。

在一開始讀＜＜娜娜＞＞時，我就被左拉直白的用字遣詞給嚇到，畢竟我讀的前兩本小說都是維多利亞時期的小說，突然看到作者這麼大剌剌的用「妓院」、「婊子」、「妓女」這類的字詞，還真讓我有點不習慣。小說開頭花了非常多的篇幅敘述戲院場景和觀眾，就是遲遲不見娜娜的蹤影，我就像是那些被吊足胃口的觀眾，引領期盼娜娜的上場。終於台上出現了一名演技和歌藝都不怎樣的女演員，扮演愛神維納斯。但娜娜這個愛神成功的擄獲了每個男人的心，因為她幾乎全裸的站在舞台上，她性感豐腴的胴體充滿了勾人的魅力。從今晩開始，巴黎的男人都將一個一個，前撲後繼的獻出自己的錢財、名譽甚至是生命只求和她共度良宵。

娜娜出身於貧民窟，從很早的時候就站在街邊用自己的肉體來賺錢，生在社會階層的最下端，她靠著自己的美色把上流社會搞的天翻地覆。＜＜金髮維納斯＞＞裡酒神式的狂歡取樂，也正是娜娜生活的寫照，娜娜過著驕奢淫逸的日子，錢大把大把的花，把男人榨乾就甩掉。但即使娜娜住在豪華的公館中她一樣不能滿足，她覺得生活無趣，便又回到街邊去尋歡作樂，想和誰睡就和誰睡，這也顯示出娜娜擺脫不了自己的出身，回到了貧民區才似乎又找回了自己。同樣的狀況也發生在莎丹身上，娜娜讓莎丹吃好穿好的，但莎丹還是三番兩次的逃跑，想恢復舊有的自我，才感到舒服，而這就是左拉所謂的決定論。

生為一位名妓，娜娜依然渴望被人敬重，就像湯格拉夫人，但娜娜的性格和所作所為只是讓她背離這個希望愈來愈遠。她屈從於自己的慾望，不加克制，她還把這種放縱散播到周遭所有人身上，使每一個人都往下墜落至她的層次。最明顯的就是米華伯爵，他本來是個清心寡慾的信教分子，卻也抵擋不住娜娜的魅力，甘願放棄多年的信仰，陪著娜娜下地獄。他和娜娜互扮野獸調情的場景，即是他已任由自己心中那股獸性來攫獲自己。而娜娜甚至命令他，把象徵皇室的侍衞長制服放在地上踩踏，吐口水，這也代表了娜娜對上層社會的鄙視和仇恨，她不只要自己看輕它，還要讓身為上層社會一分子的米華也跟著一起唾棄才甘心。

娜娜的不羈放蕩影響了很多人，就如同霍學禮文章中的那一隻蒼蠅，帶著腐蝕社會的黴菌，將男人害死，這是娜娜為了和她身為同一階屬的賤民報仇，為乞丐和被社會唾棄的人報仇。（p460) 因為他們都是社會制度下的犧牲者，只能被動地接受卑微不公的生活。 因娜娜身敗名裂的都是上流社會的人，而不是和她同階層的人，娜娜反而被那些和她同階級的人欺騙，辜負，譬如像范堂和莎丹，而娜娜的僕人還騙走她許多錢。最後娜娜死於天花，她所引以為傲的肉體，腐爛不堪，而這也象徵了內心的腐敗終於顯現在外表上。此時普法戰爭開始，男人們對娜娜的歇斯底里式的狂熱好像都移轉到了戰爭上，而第二帝國也在娜娜死去不久之後宣告結束。

＜＜娜娜＞＞這本小說的篇幅不算短，將近五百頁左右，但其實並沒有太多高潮迭起的情節，因為左拉大部分都在描寫事物，清清楚楚的，就像帶著放大鏡在檢視一樣。如同我之前談到的第一章，左拉花了很多時間在鋪陳娜娜的登場，他又像廣角鏡一般納入了很多人物，讓我一開始有點難聚焦，一直到娜娜出現之前，我都不知道該把重心放在哪。但奇妙的是，左拉這種多方面和枝微末結式的描寫手法，卻不會令我覺得乏味，反而還可以感染的到左拉試圖想挑起的氛圍。

對於娜娜的下場，我一方面覺得令人同情，一方面又覺得理所當然。娜娜有她純真善良的地方，譬如當她到鄉間別墅的時候，她那極於親近自然的天真模樣，當她把身上僅有五十塊捐出去給窮人的時候，還有當她為了范堂甘願拋下一切和他共築愛巢的時候，都看得見她好的一面。而事實上就如同娜娜自己所說，不能把那些男人的失敗全怪在她頭上，是這些男人們控制不了自己的性慾和衝動，飛蛾撲火般地對娜娜獻出一切，來供奉這個他們心目中的愛神。其碼，娜娜對這些人都很真實的說出一切，她要的是錢，她沒有假裝清高，假裝愛他們。娜娜受限於自己的性格和出身，或許因為小時窮怕了，有錢就想大大地享受一番，或許她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智慧來管理和安排自己的生活。而酗酒的父親，賣淫的母親也不可能給她設立什麼好榜樣，她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作為，她說不定也感到無可奈何。雖然娜娜的確腐蝕了他人，但她絶對不比她腐蝕的那些人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