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米蘭•昆德拉Quotation(第一&第五部)


第一部 輕與重
1.永劫回歸:試想有一天,一切事物都將以我們已然經歷的樣貌重複搬演,甚至這重複本身也將無限重複下去!(p8)

2.永劫回歸的幻念以否定的方式肯定了一件事:一旦消逝便不再回頭的生命,就如影子一般,沒有重量,預先死亡了,無論生命是否殘酷,是否美麗,是否燦爛,這殘酷、這美麗、這燦爛都沒有任何意義。(p8)

3.⋯這戰爭還是一點也沒改變世界的面貌。如果十四世紀這場發生在兩個非洲王國之間的戰爭在永刧回歸之中重複無數次,戰爭本身會有什麼改變嗎?
會的。這戰爭會變成一大塊東西,矗立在那裡,一直在那裡,戰爭的愚蠢也將堅持不懈。⋯可是史書說的是一件一去不返的事,血腥的年代於是變成一些字詞、一些理論、一些研討,變得比鴻毛還輕,不會讓人感到害怕。(p8)

4.永刧回歸的事物出現在我們眼前,沒有轉瞬即逝的情狀給它減輕罪刑。確實,這轉瞬即逝的情狀讓我們無法宣告任何判決。我們能給稍縱即逝的事物定罪麼?日暮時分的橙紅雲彩讓萬事萬物輝映著鄉愁的魔力;甚至斷頭臺亦然。(p9)

5. 這個與希特勒的和解暴露出深層的道德墮落,這墮落是一個以回歸之不存在為本質的世界所固有的,因為,在這個世界裡,一切都預先被原諒了,也因此,一切都被厚顏無恥地允許了。(p9)

6.如果生命的每一秒鐘都得重複無數次,我們就會像耶穌基督釘在十字架上那樣,被釘在永恆之上。這概念很殘酷。在永刧回歸的世界裡,每一個動作都負荷著讓人不能承受的重責大任。這正是為什麼尼采會說,永刧回歸的概念是最沉重的負擔( das schwerste Gewicht)。(p10)

7.儘管永劫回歸是最沉重的負擔,在這片背景布幕上,我們的生命依然可以在它輝煌燦爛的輕盈之中展現出來。(p10)

8.可「重」真是殘酷?而「輕」真是美麗?
最沉重的負擔壓垮我們,讓我們屈服,把我們壓倒在地。可是在世世代代的愛情詩篇裡,女人渴望的卻是承受男性肉體的重擔。於是,最沉重的負擔同時也是最激越的生命實現的形象。負擔越沉重,我們的生命就越貼近地面,生命就越寫實也越真實。
相反的,完全沒有負擔會讓人的存在變得比空氣還輕,會讓人的存在飛起,遠離地面,遠離人世的存在,變得只是似真非真,一切動作都變得自由自在,卻又無足輕重。
那麼,我們該選哪一個呢?重,還是輕?(p10)

9.人永遠都無法得知自己該去企求什麼,因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既不能拿生命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世改正什麼。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證哪一個決定是對的,因為任何比較都不存在。一切都是說來就來,轉眼就經歷了第一次,沒有準備的餘地。就像一個演員走上舞台,卻從來不曾排練。如果生命的第一次排練已然是生命本身,那麼生命能有什麼價值?這正是為何生命總是像一張草圖。⋯然而我們生命的這張草圖卻不是任何東西的草圖,不是任何一幅畫的初樣。
Einmal ist keinmal,一次算不得數,一次就是從來沒有。只能活一次,就像是完全不曾活過。(p14)

10.隱喻是一種危險的東西。我們不能拿隱喻鬧著玩。愛情有可能就誕生於一則隱喻。(p17)

11.同眠共枕是犯下愛情罪的具體事實。(p20)

12.她想用肉體的痛苦來平息靈魂的痛楚(p23)

13.可是嫉妒,白天被馴服了,卻在睡夢中更暴烈張揚。她的夢境反覆著,宛如若干變奏的主題(p26)

14.⋯面對俄國人的仇恨則像酒一樣讓人暈眩飄然。這是醉人的仇恨慶典。⋯可世上沒有永恆無盡的節慶。⋯波希米亞必須在征服者面前卑躬曲膝。波希米亞將永遠呑呑吐吐結結巴巴,緩不過氣。慶典告終,人們走進了屈辱的日常生活。(p36)

15. 在布拉格的街道拍攝俄國士兵,暴露在危險之中,她度過了生命中最美好的幾天。只有這幾天,她夢裡的電視連續劇停播了,她的黑夜變得寧靜了。俄國人用裝甲車給她帶來了平靜。現在,慶典結束了,她又開始害怕黑夜,想要逃離黑夜,她發現在某些情境下,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和滿足,她渴望到國外去,希望在那裡重新找到類似的情境。(p36)

16.想要離棄自己生活之地的人不會是快樂的(p37)

17.她走,是因為她沒有足夠的力量在國外生活。她知道在這裡,自己應該支持托馬斯,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做不到。她曾經天真地以為在國外的生活會改變她。她曾經想像,經歷俄羅斯入侵的日子以後,自己不會再那麼小心眼,會變成大人,會講道理,會有勇氣,可是她太高估自己了。她成了托馬斯身上的重擔,而這正是她不願見到的。(p39)

18.他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帶在身邊,就像像蝸牛背著自己的房子。特麗莎和薩賓娜代表他生命的兩個極端,兩者遙遙相望,無法調和,可兩者都是美麗的。(p38)

19.這些歲月在回憶裡比他真正經歷的時候美麗。(p40)

20.特麗莎的目光跟隨著他的每一個腳步,彷彿在他的兩個腳踝都鏈上了鐵球。現在,他的歩伐突然輕盈了許多。他幾乎要飄起來了⋯他品味著甜美的生命之輕。(p41)

21.沒有任何東西比同情更沉重。即便是我們自己的痛苦,也比不上和別人一起感受的痛苦來得沉重,比不上為了別人而痛苦、代替別人忍受痛苦來得沉重,更比不上經過想像而放大,在千百個回聲裡延續蕩漾的痛苦來得沉重。(p42)

22.莊嚴而沉重的決定與命運之聲是結合在一起的;沉重、必需、價值,是內在本質相連的三個概念:只有必需的東西才是重的,只有重的東西才有價值。⋯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背負著自己的命運。(p45)

23.生命只有一次,於是,人永遠也無法得知他聽憑感情行事究竟是對是錯。(p46)

24.沒有人會相信我們生命中的愛情是某種輕飄飄的東西,是某種沒有任何重量的東西;我們總是想像我們的愛情是愛情應該有的模樣;沒有愛情,我們的生命也不再是我們的生命了。我們總是讓自己相信,憂愁鬱悶披頭散髮的貝多芬親自夷我們偉大的愛情演奏著他的「Es muss sein! 非如此不可!」

第五部輕與重
1.最根本的問題:不是他們知道或不知道?而是:他們不知道,就是無辜的嗎?一個坐在王位上的笨蛋是不是就不必負任何責任,只因為他是個笨蛋?(p205)

2.他想去看看,一個人如果擺脫了一向視為使命的一切事物,那麼,生命還剩下些什麼?⋯自己的生活是長長的假期。
他做的都是一些他覺得一點也不重要的事情,這種感覺真美。有些人(從前他一直覺得這些人很可憐)的工作並沒有受到內心「非如此不可!」的駕馭,一下班就把工作忘得一乾二浄,現在他可以體會這些人的幸福了。⋯他在工作上的「非如此不可!」就像個吸血鬼,時時吸吮著他的血液。(p228)

3.人類有些無從想像的部分,「我」的獨特性就是藏在這裡頭。我們能想像的,只有大家都相同、都共通的部分。個別的「我」有別於普遍的部分,所以讓人在事前猜不到、算不出來,必須到別人身上才能揭露、發掘、征服。(p231)

4.大腦裡頭似乎有一塊極其特殊的區域,我們可以稱之為詩情記憶,這塊區域記錄者所有讓我們著迷,讓我們感動,賦予我們生命美感的事物。自從托馬斯認識特麗莎以後,就沒有任何女人有權在他腦中的這塊區域留下印記,即便是轉瞬即逝的印記也不行。(p242)


5.愛情就是從一則隱喻開始的。換句話說:當一個女人用一句話把她登錄在我們的詩情記憶之中,這一刻,愛情就開始了。(p243)

6.小說的人物不是像一般的生物那樣,誕生自母親的身體,而是誕生於一個處境、一個句子、一個隱喻,其中孕育著人類某種根本的可能性,這是作者自己想像出來的,還沒有被人發現,或是還沒有人論及這種可能性的本質。(p256)

7.我自己這個人物並非出自其中的任何一個處境。我的小說人物都是我自己沒有實現的一些可能性。正因如此,我愛我筆下所有的人物,而他們讓我害怕的程度也不相上下。他們每個人都越過了一個邊界,而我卻只是繞道而行。吸引我的正是這被跨越的邊界(越過這邊界,我的「我」就終止了)。也只有在邊界的另一頭,小說所要追問的神秘事物才開始。小說不是作者的告白,而是在這已然成為陷阱的世界裡探索人類的生活。(p257)

8.高聲呼喊加速滅亡好呢?還是保持沈默延緩死期好呢?這樣的問題只有一個答案嗎?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們永遠無法檢證哪一個決定是好的,哪一個決定是壞的,因為,在所有的處境裡,決定的機會都只有一次,我們沒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的生命可以給不同的決定做比較。捷克人只有一個歷史,它跟托馬斯的生命一樣,總會完成於某一天,沒有機會重來第二次。(p258)

9.歷史一如個人的生命那麼輕,不能承受的輕,輕如鴻毛,如浮塵,如朝生暮死的蜉蝣。(p259)

10.我們對於其他星球上的人可能發生的事,顯然只有一個非常模糊的概念。他們會比較有智慧嗎?對他們來說,變得成熟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呢?他們能不能藉由重複一次又一次的生命而變得成熟呢?⋯樂觀主義者,就是設想人類的歷史在第五號星球上會變得比較不血腥的那些人。悲觀主義者,就是不相信這種想法的人。(p260)

11.他疲憊了,不只身體疲憊,心裡也累了;兩年的假期,不能無限期地延長下去。(p262)

12.絶望彌漫在這個國家,穿透人們的靈魂,占據並且壓垮人們的肉體。⋯這世界如此醜陋,沒有人願意從死裡復活。(p266)

13.他渴望假期。可是他渴望的是完完全全的假期,告別所有的內在命令,所有的「非如此不可!」(p271)

14.一股無邊的幸福感湧上心頭,因為他終於找到她,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她散發著寧靜的氣息。她的手,動作柔軟而平緩。他一輩子都渴望著這些平靜的手勢。他一輩子想要的就是這種女性的寧靜。(p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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